18.2019
語氣是人說話的方式
茶器是茶說話的方式
不同器形的泡茶器以及茶杯,可以將同一款茶表現(xiàn)得完全不一樣,甚至喝的人,都會疑惑:這是一樣的茶嗎?
對泡茶器而言,通常用得多是壺和蓋碗。
壺像是中年持重的男人,內(nèi)壓大、渾厚、出水慢,湯稠而蘊藉——熟普、紅茶這樣完全發(fā)酵的茶,用壺,是穩(wěn)對穩(wěn),一脈相承地向內(nèi)走。
而蓋碗,開放、敏銳、起伏大,像是一個聰慧而善言的女子,只要她能感受的,知無不言、言無不盡。
單叢、巖茶,這類半發(fā)酵層次豐富的茶,用蓋碗,可以演繹得姿態(tài)萬千。
用心觀察,這兩種器的選擇,往往也代表了兩種性格。
但也可能同一個人,這段時間用壺,過段時間用蓋碗,是心境改變的外化。
還有一種用得不多的,就是碗泡。
用一只有流的大碗,或者功力夠,就用平常的碗。
完全無遮擋,不悶不蓋,這句話說來,就像是“隨便說,暢所欲言”一樣難說。
因為無界限的另一個意思就是:你沒有依傍,得靠你自己。
比如綠茶這樣嬌嫩不發(fā)酵的茶,要還原其甜美又要不破壞其鮮嫩,已經(jīng)近乎于一句禪機(jī),不可說,一說就破,也不可不說,不說……不說就沒茶喝。
而且既然說了,就要點到,溫度要夠,不能用降水溫這一偷懶的辦法,像是拒絕,溫和而堅定。
器具是敞開的,內(nèi)力是凝聚的,水溫是高的,速度是慢的,一碗水端平,端的是,不容易。
用碗泡古法制作的恩施雨露,針形綠茶,碗泡碗出湯,分湯杯杯均勻,喝到嘴里,清甜繚繞如見青山綠水。
最后的葉底,不焦不黃,如剛采摘的鮮葉。
如果說泡茶器是說話的一個態(tài)度,那么杯子就是措辭,或者口音。
薄胎白瓷聚口杯,就是普通話:標(biāo)準(zhǔn),不夸大不縮小,對茶湯的還原最接近真實狀態(tài)。
初學(xué)泡茶者必備,說得好不好是一回事,但是不能詞不達(dá)意。
準(zhǔn)確,是說話的第一步。
除此之外,不同的器形、釉色、燒結(jié)溫度,可以變幻出千變?nèi)f化的茶之語。
蜜蘭香單叢,用一只柴燒倒鐘杯和一只青瓷斗笠杯做實驗——柴燒倒鐘杯入口:澀、滯、掛喉;而青瓷斗笠杯:滑、香、爽口。
這是因為柴燒杯不好嗎?不是。
是因為單樅生烈香猛,單叢就是《紅樓夢》里的尤三姐,美艷帶刺——要是不依著儂的脾氣,就是杏目圓睜柳眉倒豎;要依著儂的脾氣,把語氣放和軟,才能親近香澤。
所以青瓷是平滑的,斗笠的器形是敞開的,好說好哄,茶湯在里面才肯顯露嬌媚溫柔。
真真是,從來佳茗似佳人。
但是同樣是這兩個杯子,用來喝熟普,青瓷斗笠杯就不夠力道了——熟普已經(jīng)夠圓滑,柴燒倒鐘杯深聚的形狀,恰好箍得住這一汪圓滑,把成熟立起來。
而來自柴窯火氣的剛勁,把厚度又強調(diào)出來,恰是一句聽上似是而非的話,把意義抓了出來,然后得到深化。
有時候這樣的茶喝到嘴里,往往都不像是水,而是扎扎實實的食物,比如像甜棗香的羊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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